Regulus, Ashes and Lilac

 Evanesce ─ Side A

喀啦。

朴正洙出神地看著牆上的時鐘，秒針發出細小的聲響規律地移動。

從日期切換到11/6日開始，他的手機便被各種祝福給洗版，粉絲的留言、後輩們的祝福、主持工作的搭檔……各種祝賀如潮水般湧入，無不在提醒一件事:原來他們已經走了這麼久。

還記得出道一週年時，13個人在聚完餐後，回宿舍又亂吵亂鬧的慶祝了好久。當時他們都還太青澀，七嘴八舌地說著對未來的期待，開著暖氣的室內使每個人的臉上泛著紅暈；Super Junior要成為大勢啊、總有一天想舉辦世巡啊、想讓全世界都知道SJ的名字啊......一片歡愉中不知道誰先出了聲，他們輕易地便許下永遠在一起的諾言，以為只要不斷努力願望都能夠成真。

接著是第二年、第三年、第四年...隨著得到的獎項越來越多、累積的回憶越來越多，身旁的空位也越來越多。

然後他們終於走到今天。

其實也沒有什麼好驚訝的，在心裡的某一部分，朴正洙早就知道他們能走到今天。他們會一直走在一起。

關於這一點，既從來沒有懷疑過，也從來沒有相信過。

多麼矛盾啊。

朴正洙一邊用平板撥著音樂，一邊點開社群網站的提示通知，心卻在視線移向手機的瞬間毫無預兆地緊了一秒。

''恭喜......以及對不起。''

不可置信的盯著這幾個字看，朴正洙花了好久才理解這幾個字母所表達的意義。下意識地關上手機螢幕後才發現自己已快無法呼吸，刻意不去想起的傷痛冷不防地襲來，每一次胸口起伏都牽動到傷口。朴正洙花了幾分鐘撫平氣息，覺得全身虛軟地像是要散架一般。

腦袋放空，朴正洙強迫自己想著隔天錄影的內容大綱，卻一個字也想不起來。

喉嚨突然感到乾澀難耐，桌上的水杯早已經空了，朴正洙從冰箱拿了啤酒後又坐回沙發，過了半晌還是解鎖了手機，卻再也找不著剛才的訊息。

只有’’貼文已刪除’’在屏幕上冷冷地回瞪著他。

頭頂上蒼白的燈光忽地閃了一下，指針移動的聲音彷彿被吸走般漸漸消融在空氣中。

首爾的夜，怎麼這麼冷。

✽

你說過自己不喜歡藍色的，不過因為E.L.F的存在，你覺得寶藍色是最美的顏色。

那是不是同理可證，因為強仁的存在，所以喜歡利特？

是這樣嗎?

曾經不小心說溜了嘴。在簽名會上被問了”最開心的時光是什麼時候？”，腦中閃過的畫面不由地脫口而出。

還沒有出道、在每天練習地汗流浹背那段日子。

朴正洙還不是利特，金英云不是強仁的那個時候。

嘴快的始源馬上挑到語病，抓著“所以是圭賢不在的那時候最棒囉——”調侃個沒完，圭賢故做失落的模樣讓大家陷入一陣笑，朴正洙也不例外。

沒說出口的是:儘管最懷念的是那段時光，卻不曾後悔。

金希澈仍是金希澈，朴正洙卻已不是朴正洙。

✽

分歧點大概是那個時候。

回首才發現，他所失去地比他以為的多很多。

背負著自己的執著、粉絲的愛、公司的期待，還有那群永遠放不下的弟弟們，朴正洙走得很累了。

金英云剛從軍隊回來時，不可否認的自己笑容變多了。當年金英云的提早入伍誰也沒預料到，直到金希澈也入伍後，朴正洙才發覺自己的身旁有多麼寂寞。

回歸舞臺上，朴正洙說能再次和SJ站在舞臺上表演好像做夢一樣。

左邊是金英云，右邊是金希澈。

如果可以，好想永遠停在那裏。

✽

朴正洙做了一個夢。

夢裡的天空一片晴朗，藍天下是大片的草地和校舍，遠處的操場傳來喧鬧聲。

場景有些熟悉，朴正洙想起來了，那是好久好久以前，拍攝花美男連鎖恐怖事件的那個時候。

身上是笨重的動物裝。對了，自己在電影的最後一幕扮演熊貓。

那時車禍留下的傷尚未痊癒，朴正洙記得在豔陽下汗珠劃過傷口時感受到的些微刺痛，然而現在卻毫無感覺，反倒是入睡前喉嚨的乾澀感異常鮮明。

想到這裡朴正洙抬起頭尋找成員們，花了點時間在眾多陌生面孔中搜尋一陣，最後將目光定格在遠處打鬧著的人们身上。

儘管距離太遠看不清楚，出於直覺朴正洙知道那是他的弟弟們。

踩著笨拙的步伐走近，隨著距離縮短，聲音也聽得越來越清楚。

「哥，小心腰會受傷。」

微微沙啞的嗓音，低沉而清晰。朴正洙吃了一驚。

是強仁。

站在強仁身旁的人氣喘吁吁地說了些什麼，朴正洙努力辨識卻怎麼也聽不清，只見人影蹲下身喘氣，最後索性一屁股坐到草地上，大字形躺下。

「特哥。」

身體一顫，朴正洙意識到，躺在地上的那個人是利特。

是他。

「─要走了。」

略長的髮散亂地蓋在臉上，利特聞言翻起身，抖落沾黏在衣服上的草屑。強仁又說了些什麼，只見利特搖搖頭，嘴角卻揚起淺淺的梨渦。

「哥，我要走了。」

是要上通告吧，強仁看起來有點著急，利特卻伸手抓住了強仁。

「哥。」

反正晚上就回來了，為什麼露出那麼悲傷的表情呢。朴正洙想告訴利特讓他放手，喉嚨卻苦澀的發不出一點聲音。

兩人又交談了幾句，利特的神色越來越黯淡，朴正洙一句也沒聽清。

也不需要聽清，他知道利特在說不要走，正如那天夜裡他對強仁說的一樣。

『…時間能不能永遠停在這一刻。』

要是時間真的能停在這裡，我們就停在這裡，不離開。

『不行。』

哥，沒有人會永遠在哪個地方。強仁淡淡的笑，不、英云淡淡的笑著。

記憶也好時光也罷全在那一刻交雜碰撞，再也分不清夢境跟現實。

「我會永遠在這裡，所以你趕快回來，好嗎?」

怎麼就流下淚了呢。

✽

夢境的結尾已經不記得了。

睜開眼時視線模糊，朴正洙從被窩中輕抽出手抹上微溼的臉頰。身旁的人似乎覺察到了動靜，朴正洙反射性地閉起眼想藏住眼淚，待數秒後再度睜眼，視線所及皆是豔紅一片。

「醒了?」

「......我睡了多久?」

「很久。」

刺眼的紅，連被子都是紅色，朴正洙乾脆再把眼睛閉上。

沒想到和金希澈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，竟然不小心睡著了。

「別睡了，我想吃晚餐。」

「喔。」

那就起床吧。慢吞吞的從床上爬起，在衣櫃裡面東挑西揀，好不容易找到比較不招搖的衣物穿上，再把剛剛翻亂的衣服摺疊整齊，金希澈還是十分鐘前一樣的姿勢賴在床上。

「不是說要吃飯?」眉毛一揚，對方以"等我打完這一局"當理由繼續賴著不動，朴正洙又坐回床上，順手拔下充電中的手機。

已經十點多了，自己果然睡了很久。意外的是希澈竟然沒有叫他。

初見金希澈，朴正洙就覺得這個人肯定會跟他吵個沒完吧，渾身上下沒有半個共同點，還染了一頭看了就心煩的紅髮。

又或著他只是不想承認，掩蓋在截然不同的性格和行為之下，朴正洙察覺了這個人其實和自己最為相似。

其實他並不討厭紅色，正如金希澈不討厭白色一樣。

「啊!」金希澈的身子隨著打手遊的動作越來越往右，最終隨著一聲高呼撞在朴正洙身上，後者似乎也不意外，除了微微挪動肩膀也沒搭理他，自顧自地滑著手機回訊息。

遊戲的通關音效響起，希澈把手機丟向一邊，才開口：「正洙啊。」

「嗯。」漫應一聲，視線沒從螢幕上移開，過了半天卻遲遲沒等到下一句話。

朴正洙對剛輸好的訊息按下傳送鍵，一抬頭就對上金希澈的眼。

一陣沉默。希澈眼中倒映的自己，看起來既疲憊又脆弱。

「你啊，真的很不像樣。」

「…宇宙大明星金希澈，你有資格說我嗎。」

「當然有。」

「...」

「希澈呀──」

「我不喜歡你哭。」

朴正洙愣了一下，原來被發現了嗎。

英云出事之後，朴正洙的周遭陷入一片混亂，事後聽經紀人說金希澈似乎一氣之下揍了金英云。對此金希澈隻字未提，朴正洙也沒有過問。

突然很想知道答案。正準備開口，到嘴邊的話卻與預想中的完全不同。

「希澈啊，你會永遠在這裡嗎?」

聞言，金希澈露出有點困惑的表情，微微瞇起眼睛。

「不會。」

乾脆而肯定的答案，不等朴正洙反應，金希澈就將臉湊到眼前。

「沒有人能永遠停在哪的，正洙，我們必然會向前走去。」

澄靜的雙瞳望著他，金希澈的眼睛總是如此澄澈，朴正洙回想起和赫宰東海在瑞士旅行時，一邊吸進與燦爛陽光成對比的冰冷空氣，一邊跳望無際的純白雪景和蔚藍天空。

 「不過...」

金希澈的聲音輕地彷彿一說出口就會消失在空氣中，朴正洙卻沒有漏掉任何一字。

 「我會永遠在你左右，一起向前走。」

是啊。

早就知道了不是嗎。

嘴角不禁揚起笑容，朴正洙覺得自己似乎又要哭了。

路還長的呢。
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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